观景 - 逍遥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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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写一首求仙诗,
咽下忆起前世欲望的汤药,
今日浮想,
反而不愿意长生。

住在望仙楼,
唯独名字有些关联,
在那最高一层,
每日楼梯攀登。

对面有个大仙宫,
香火些许旺盛,
但没有祈福,
那青翠小山倒是值得流连。

殿里供奉大仙黄,
叱石可以成羊,
名声不在道行,
这诗恐怕自古平常。

要今日风来,
驾御、然后飞行。
等待摆弄不出一丝衣角涟漪,
原来不怎么逍遥。

身躯如何比山河,
一步瞬息万丈,
但面对仿佛无尽的空间,
原来不怎么逍遥。

所以听见的是嘲笑,
但不曾如此聒噪,
汲汲以求这迫切,
犹自无言的缄默。

认清衣食住行物的羁绊,
难道可以如外衣脱下的惯性,
心念放弃的所有人离我而去,
记忆里看见庄子走过的痕迹。

书曰:
野马也,尘埃也,
生物之以息相吹也。

子休出生并不贵,
在偏偏一个小巷,
衣衫总有些破旧,
袖口更结风霜。

要破了重新补上,
然后发问:饮食可以一饱?
粟谷曾经满仓?
惊世的才华可能平定四方?

便只是歌咏,
清清河畔沐浴,
掘菜山野之间,
有一次沉郁哀伤?

但有更多的寄托,
先做一个漆园吏,
满目树树苍苍,
人来人又往。

这漆树交由巧匠制成漆器,
这园林由它生长——
生长等到粗壮,
子休难道不伐木。

“嗟乎!”
只剩一株安然繁茂,
它相貌盘结如瘤肿,
根本不该在这里生长。

臭椿几时被种在了漆园,
又几日能回无何有之乡:
我暗暗留一个果实抛洒山上,
不等它枯死已经劈倒。

“吁乎!”
所求似是而非,
这沉重斧子亲手挥出,
难道疼痛共鸣物的伤?

游荡、可以与造化同行,
有志道德乡。
要役使要养全本性,
此物非我、我归何乡。

恍惚如果可以是一个方向,
要有完美的开始,
反反又复复,
将无名、无为、无己、无形。

然后迎接着什么——
将有怎样的收场,
可以谢幕,
可以不带半点烟火印象?

只是降落在我自己,
但忘乎所以,
除了起点便一无所有,
飘荡着的只有那个方向停留一点。

书曰:
无有为有,虽有神禹且不能知,
吾独且奈何哉。

春秋诸侯百余,
过了多少年,
现在战国剩下七雄,
君王的死更甚轻生的侠士。

所有人崇拜只在一切都要变大,
渗透每一个角落,
但就是静候等到了秋水,
犹自惊异的是还不够确定大小。

魏国有庖人名丁,
十余年眼中已然不见一只全牛,
这技艺当只在一块肉功夫?
只在一双手记忆?

子休坐在漆园远望,
天玄而地黄,
是它的颜色变幻本就如此?
虽然遥远也可以尝试触及?

疑问无法回答,
大哉万象不一样,
大的苍茫,
大的从此转向。

我将饮食的盘子每日洗拭,
不堪入目那污渍,
刚刚口中咽下,
依旧回味平常。

但意味早已这般无常,
大小失去参照,
这地方没有边疆,
失语更不敢嘲笑。

看不完意象精细有何尽,
纷纷碎碎孤悬岛;
说不清言喻广博有何明,
点点滴滴星河桥。

是绚烂,
在无声无情处,
还有无界与无穷,
我与你将相忘江湖。

不必残喘舔吸,
因为有一种至足,
并非教人普渡。
去否,去否,踏出这一步。

否定你的恐怖,
找到起点以后追逐,
一身衣裳只是寻常,
不会妨碍、可否遗忘。

论证是一条新路:
战国生死日日有,
君王相争不肯休,
我的理想逍遥游。

书曰:
将游于物之所不得遁而皆存,
善夭善老,善始善终。

化身的鹏鸟,
煽动起羽翼,
拿出所有的想象,
大风,大风,要大风。

如果一切不尽如意,
那便呼吸在翼尾,
大风,大风,是大风,
起落自北向南叫做天下。

飞翔不是一种欲望,
因为难以有所作为但需要空旷,
空旷去征服,
征服那无形的有量。

可还有太多不满足,
将感到苍茫,
更多彷徨——
没有填满不自由的念想。

有一种等待,
等待不借助人帮忙,
就与旷古共修养、
更冥冥坐忘。

我见到有人手持藜杖而来,
说是此杖三尺长,
一尺半是昼,
一尺半是夜。

那昼与夜的轮替,
那藜杖上的区分,
可有一个穷尽时,
可有一次变化生。

我忘记昼夜的阴阳,
忘记曾经天文一个刻度,
但不必继续回答,
转身离开这地方。

因为循环往复,
只在肉体的生与伤,
遨游超然乎其上,
最后蜕去那一身衣裳。

有什么美好可以比拟,
这等待不会将它寄托战乱下的贫瘠,
所以没有憧憬,
而是一种想象。

神人没有神话,
不群何必排它,
芒昧但也超逸,
当与天与地为友朋。

子休垂钓濮水之畔,
便向走来的楚王使者询问,
楚国的神龟愿意放在一个竹器之中,
还是爬行淤泥之上?

书曰:
乘天地之正,
御六气之辩。

平阳姑射山,
四位夫子在这里代代相传,
陶唐氏拜许由为师,
杳杳忘乎一己之私。

原来是这样的等待,
等待要将一切超越,
包括那自然风光,
也有那几层衣裳。

御辩的是大衍现象,
蜕衣继而游气逍遥,
唯识的精神屹立山巅之上,
还有什么需要满足其实没有等待。

我看见朝霞升起那样憾人心魂,
正午的太阳如此热切,
当它落山以后昏昏暗暗,
夜半时分更生幽冥。

这天空自有一番气息,
这土地滋生万象:
子休便要如它们一样,
不必在化身以后。

伪装承载着的造物全能,
偏偏不知生命忧伤:
是愤慨、是不满、是轻视,
何必受制有无的太阴太阳。

可排斥着,
仿佛排斥一切;
孜孜不倦追逐着,
也不曾耳闻实在僻静。

孤独从开始便选定,
要思辨如何实践——
在一个角落喃喃自语,
会有谁以他为师。

等到子休的妻子已经死了,
不需要书信或者传闻,
因为他就在她的身旁,
看着她的死亡。

只是踞坐在地上,
拿起那过往日日洗拭的盘子,
这是唯一伴奏的乐器,
一声歌唱。

书曰:
吾以天地为棺椁,以日月为连壁,
星辰为珠玑,万物为资送。

书曰:
指穷于为薪,
火传也,不知其尽也。

Created: 2022-09-27 Tue 14:3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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